添加时间:2015/11/3 17:19:34 来源:复旦研修网编 点击数:
专访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陆前进副教授-美联储加息预期下的世界与中国经济
复旦发展研究院 复旦大学中国金融家俱乐部
人物介绍
陆前进，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副教授，研究领域：国际金融；货币理论和政策。出版专著、教材和译著等共14本，主要有《人民币汇率：现实、理论和政策》、《宏观经济平稳运行和内外均衡控制研究――基于流动性过剩影响机制的分析》、《中国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研究》、《货币危机的理论及汇率制度的选择》、《货币银行学》等。先后在《金融研究》、《财贸经济》、《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国际金融研究》、《财经研究》、《世界经济文汇》、《南开经济研究》、《上海财经大学学报》、《上海金融》、《Fudan Journa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等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并在国内主要媒体《中国证券报》、《上海证券报》和《证券时报》等上发表多篇经济评论。
记者：今年以来社会各界对于美联储何时加息的问题高度关注，在美联储九月份宣布不加息后，各界对于美联储的主要顾虑更是众说纷纭。您认为美联储对于全球经济最主要的影响有哪些？
陆前进：加息的影响大致有三点。第一是造成资本外流。由于加息的预期反映了美国货币政策的逆转，一旦落实，便将会导致资金从新兴市场国家流向发达经济体。第二是导致新兴市场国家货币承受贬值的压力。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对于金砖五国还是一些体量更小的新兴经济体而言，资金抽离带来的货币贬值压力都是显而易见的。正如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曾导致新兴市场货币大幅度升值，如今美国货币政策转变，必将导致相反的结果。第三是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步伐的相互脱节。金融危机后全球各主要经济体难以幸免地遭到重创，结果是从美国、日本、欧洲到中国等新兴经济体都出台了降息的举措，可在这之后各国经济复苏的步伐却不一致。美国国内经济状况改善相对而言最为迅速，而欧洲、日本却复苏乏力，中国也面临着由高增速转为中高增速、产业结构调整的经济新常态。在全球各经济体复苏步调不一的情况下，美联储此轮的加息预期反映出与各大经济体货币政策步调的脱节，这给就全球市场造成了广泛的忧虑情绪。
记者：您认为各国将会如何应对加息的影响呢？
陆前进：一方面，为了应对美联储未来可能实施的加息政策，未来各国宏观经济政策的协调将变得尤为重要。另一方面，也正因为加息将关系到全球各国的经济形势，美联储自身对加息举措也会做到慎之又慎——首先，美联储需要紧密关注和追踪国内经济数据，如通胀率、就业率等指标；其次也要考虑到加息对于欧、日及新兴市场国家的造成的溢出效应和反馈效应，及加息对美国之外的经济体的影响、以及各国可能采取的应对加息措施的反作用。举个例子，在美联储加息的预期之下，今年八月中国央行“闪电”出手大幅下调人民币中间价，三天内人民币兑美元累计贬值达到4.66%，这一举措无疑增加了人民币汇率的弹性，也将对全球市场产生反作用。同中国一样，其他各大经济体也将为应对加息的预期推出各自举措，这些皆是美联储不得不纳入考虑范围的。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这个例子里看到，美联储提前较长时间放出加息的计划，给足了市场调整预期、做出反应的时间。所以我认为，尽管提起加息市场上现在仍有很多担忧和恐慌的情绪，但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等到加息预期真正落实时市场预期已经基本调整结束，因此将不会出现人们所担忧的汇率重挫、资本大量出逃的情况。
记者：您刚刚提到今年8月人民币的突然贬值，有人认为这预示着我国汇率制度即将走向市场化。可贬值发生后央行又发布声明称“人民币不存在持续贬值基础”，并显示出维稳人民币的决心。我们知道在著名的“三元悖论”中，一国在固定汇率、资本账户开放和独立的货币政策之间只能取其二。显然我国不可能放弃独立的货币政策，于是有人将央行维稳汇率的声明解读为我们过早地选择站在了固定汇率一边。您对此是怎么看的？
陆前进：我认为不是这样。我国央行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增加汇率的弹性，推进利率和汇率的双重市场化——此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我们看人民币汇率的弹性从过去的0.5%扩大到1%，再最终扩大到现在的2%，8.11汇改之后中间价形成方式也由2005年的收盘价指导模式转变为开盘询价模式。在美联储加息预期的特殊背景之下，央行担心汇率的波动会引发国内资本的外逃，故短期内会采取维稳汇率的政策。但是从长期的角度而言，汇率和利率的市场化才是大势所趋。其一，市场化的汇率和利率有利于资源的最佳配置，其二，其对于人民币走向国际化也大有裨益。我们看到现在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SDR）的呼声很高，而汇率和利率的市场化将有利于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
记者：那么您认为逐步推行汇率和利率的市场化之后，我国在资本账户方面是否也会逐步放开呢？
陆前进：资本账户开放的问题与汇率和利率还有所不同，它会让我国暴露于国际金融市场的风险和危机之中，所以我国的资本账户的开放必然会是审慎的。从顺序上而言，在我国针对金融经济系统推进的多项重大改革之中，资本账户的开放也是会相对较晚推进的。过去的1997东南亚金融危机、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机等均在资本账户开放方面给予了我们很有价值的警示。诸如印度尼西亚、墨西哥、巴西这样的新兴经济体其实有着很强的共同点，过早的资本账户开放使它们在世界金融市场的风险之中格外脆弱，一旦危机来临，便会出现大量资本外逃、汇率崩溃等后果非常严重的后果。中国这样体量巨大、影响深广的经济大国，无疑需要在开放资本账户方面慎之又慎。
另外，尽管我国的资本账户相对而言处于一个受到管制的状态，个人和企业正常的资金跨境往来还是比较畅通的——比如我们同学出国留学要汇款就很方便。所谓管制更多地针对的是具有投机性质的资本。因此，目前我国大多数正常的资金流动需求可以通过现有的渠道满足，即使未来美联储加息，也应该不会出现大规模的资本外逃现象。
记者：但是在资本账户管制的条件下仍要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就十分不易了吧？
陆前进：确实如此。我国一直致力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从前主要是通过跨境贸易，现在则是从跨境贸易、货币互换、建立离岸金融市场几个主要途径多角度推进。近年来，我国跨境贸易的规模已经非常庞大，货币互换的规模增长可观，离岸人民币金融中心的布局也在不断筹谋之中。我国为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多番苦心在此次习近平主席访英之旅中体现得尤为充分——习主席在英国议会的演讲中提到在英国建立香港之外的第二大离岸人民币交易中心；中国央行刚刚与英格兰银行签下一笔货币互换合约；我国多家商行目前已经在伦敦成功发行了连人民币债券；而且仅在10月21日当天，我国便在伦敦售出了价值超过40亿美元的主权债券。 除此之外，我国在上海建立自由贸易区、在深圳前海设立前海经济特区，都是为人民币的国际化所作出重要的尝试和努力。
可以说，尽管受到资本账户尚未完全开放的制约，我国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努力近些年也已颇见成效了，无论从贸易、货币互换还是离岸债券发行上来看，体谅的增长都是非常卓著的。
在短期内，由于中国特定的一些条件，资本账户无法做到完全开放，这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人民币，防止其汇率像美元、欧元、日元一样大幅波动，是必要的。但长期来看，资本账户和汇率、利率一样面临着一个放开的问题，届时人民币的国际化的实现也就指日可待了。
记者：您对于美联储加息预期之下的人民币走势您是怎么看的？
陆前进：目前来看，未来一段时间内人民币的币值应该会保持相对稳定的状态，不会出现大幅度的贬值。央行在推进人民币汇率市场化的过程中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汇率的大幅波动，因为当下中国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民币的些微波动对于美、欧、日以及各新兴市场国家的预期的影响都是不容忽视的。今年八月份人民币贬值不足5%，和许多国家相比这很难算是大幅的波动，但市场反响却非常剧烈，许多东南亚国家货币都显示贬值的迹象——这是由于中国作为亚洲的经济大国，已经很深地介入了东南亚贸易和生产网络。中国的巨大经济影响力将迫使央行在推进汇率和利率的市场化的同时兼顾人民币币值的稳定。